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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章 、說第十七:第三夜?少年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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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——醫鬧不得好死啊,”薄燐坐在窗邊一撣綠色的窗紗,涼悠悠地開口道,“二少,郎中混口飯吃不容易,別為難人家。”

聞戰重重地哼了一聲,不情不願地松開了揪住郎中的領子。紅雲這廝起碼削去了雲雀半條命,伶蕪老板娘連夜去請了煙羅鎮最好的大夫,——然而這廢物點心繞著雲雀轉了幾遭,捏了半晌山羊胡,憋了半天居然沒憋出什麽好屁:

“死球了,莫得法子。”

聞戰:“……”

——直視我崽種,你再說一遍?

山羊胡生怕這小少爺一怒之下把自己捅成涼州串串,慌慌張張地解釋:“要不,我給老爺們指個好去處?”

聞戰氣結:“你有何用?”

話雖如此,但山羊胡說的也是事實。偃師的身體的確異於常人,他們的鍛體方式極其特別,偃師支配自己的身體就像支配靈子一樣——所以偃師的耐戰性極高,比如當時被聞征一劍釘穿的雲雀、被元磁輪斬斷雙臂的紅雲,換作普通人早就該昏死的昏死、該嗝屁的嗝屁,但是偃師能迅速止血並且催動靈息,最大可能地修覆自己的身體,從而令自己盡快地投入到下一場戰鬥中去。

簡而言之,偃師就是非常成熟的工具人,知道自己給自己鎖血。

但這也帶來偃師這行最大的風險:

——抗藥。

市面上常見的方子,對偃師的身體都沒有什麽治療作用。如果偃師的承傷超過了自我愈合的上限,那麽基本可以開始準備後事了。

“從煙羅往西去,有片梨花林,當地人叫‘四季雪’,那裏住著位大夫,據說治好過偃師。快馬加鞭也就兩個時辰的功夫,老爺們可以上那兒看看。”山羊胡又遲疑了片刻,“但是……”

聞戰面無表情地抄著胳膊,根本沒有搭腔的意思:有屁快放。

“……她嘛,不是什麽好東西。”

“謔,”薄燐一挑眉毛,“這大夫是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?”

山羊胡無端地懼怕薄燐,被後者一搭話渾身都是一哆嗦,越說越底氣發飄:“這大夫是個女子,年紀輕輕卻獨居山林,收容病患還不分男女,這怎麽也……不合道理。反正我給我兒子選媳婦,是斷斷不會選這種女人的。”

“就這?”聞戰不客氣地一翻白眼,“說得全天下的姑娘都躺在大街上隨便撿似的,你清醒一點,人家未必看得上你兒子。”

山羊胡:“……”

薄燐一拍聞戰肩膀,笑呵呵地把場子圓回來:“行,多謝,我們這就去會會。”

伶蕪睜大了漂亮的眼睛,指了指自己:“叫我?”

她請來大夫之後,就張羅人手去清理屍體了——除了最紮手的紅雲之外,其餘的匪寇都是聞戰一手料理:暴徒們的死相整齊劃一,皆是一劍斃命,傷口簡潔得仿佛雪地疏疏寥寥的梅花。

聞戰剛剛從這群亡命徒裏殺了個來回,一身都是生腥的戾氣,臉上還被蹭了細細的一刀血,少年鎖著比中原人更加深邃的眉宇,陡然間像是長大了許多歲:

“對,借一步說話。”

伶蕪一頭霧水地跟著他向僻靜處走了幾步,聞戰擡手扯下了纏住右手手腕的金色系帶,隨手抖開便化作了漫目璨璨的金螢,赫然是一對細窄的草原短刀。

“我娘還沒得瘋病的時候,我爹親手給她打的。不過她不稀罕那老王八的玩意,隨手就扔給我玩了。”聞戰語氣輕描淡寫地抖落著聞家家醜,“但這老王八確實用了些心思,分量輕靈,削鐵如泥,送給你了。”

伶蕪不知所措地擺手:“這怎麽好意思……”

“本少沒辦法幫你,我得趕去四季雪,……”聞戰越說越覺得郁悶,少年擡腳把路邊的石子踢飛了出去,“幹!”

伶蕪嚇了一跳。

聞戰胸膛起伏了幾輪,少年暴躁地抓了抓頭發,像頭失意的幼獅:“……我很過意不去。”

女孩無措地眨了眨眼睛,隨即笑出了一方溫和的笑紋:“聞公子真是,伶蕪……”

聞戰不耐煩地打斷她:“——不想笑就別笑了,你比我還小,裝什麽成熟懂事?”

伶蕪臉上一愕,收住了聲。

聞戰低下頭,直戳了當地看向她:“你真打算嫁給悍將?”

“……伶蕪還有選擇麽?”

“我只問你的心意。”列禦寇頂起了伶蕪的下頜,強迫女孩對上了聞戰的眼睛,“餵,你願意嗎?”

伶蕪呼吸一窒,不由得退了一步。

溫柔多情的夜風糾纏上了聞戰散亂的額發,少年的眉眼英氣而鋒利,驕傲地披掛著耀眼生花的神采。若說薄燐是高懸的孤月,總是藏匿在卷湧的行雲裏,偶爾露出一線朗朗的清輝;那麽聞戰就是耀世的驕陽,毫不吝嗇地與眾人一起分享他的熱情和善良。

驕傲的少年人就是這樣,行得正、站得直、坐得端。他襟懷磊落、坦坦蕩蕩,你有難他就伸出援手,你做錯他便張口就罵,一身傲骨裏自有快哉的千裏風。

伶蕪突然記起了委屈,哭腔別別扭扭地從嗓子裏榨出來:

“……不……不願意。”

誰會願意呢?

若不是她逃不了、走不開、舍不下,誰會願意呢?

“那你拿好。”聞戰橫著短刀,向著伶蕪面前一送:

“路在你腳下。——活成什麽樣,你自己來選。”

薄燐在馬車上一吹口哨,聞戰縱馬追了上來,少年高高束起的長發振甩在夜風裏,表情正肅而冷冽。

“別告訴我,”薄燐一振韁繩,拉車的馬匹向著四季雪的方向疾奔而去,“你準備一個人偷偷去弄死悍將,現在戲文都不這麽扯淡了啊。”

聞戰緊皺著眉頭,倒是沒否認:“他不該死?”

薄燐撩起眼皮看了聞戰一眼,聞戰以為薄燐又要說什麽明哲保身的成熟狗屁,結果後者朗聲大笑了起來:

“得,夠狂,像我!”

聞戰大怒:“誰他娘的要像你!”

“我在你這個年紀,比你還更狂一些。”薄燐眼角邊是細細的笑紋,“我以前為了個在青樓彈琵琶的小姑娘,連著得罪了好幾個門派,被追著殺了小半年的光景,人都他娘的瘦了一圈。”

“當時也有前輩站出來,讓我別惹事。”薄燐心情頗好地牽著馬韁,袖擺隨著長風向後飛掠怒張,“結果我刀一拔什麽雞零狗碎都聽不進去了,該捅的一個都不落,為了個‘道義’差點把命賠進去。”

聞戰有些訝異地看過來,薄燐還是那個半死不活的鳥樣,臉上一副敷衍了事的笑意:

“……因為我知道,持刀仗劍的武夫,若是連個基本的‘勇’都做不到,那恐怕一輩子也不會有什麽進益了。怕惹事兒的話好好做個普通人,享受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平庸,做什麽要來江湖湊熱鬧?”

聞戰睜大了眼睛:“你——”

“回去吧。去四季雪可砍不了悍將。”

薄燐反手把一小包袱扔給了馬背上的聞戰:“大鳥剛剛醒了一次,要我把這個交給你,代她去踢爆悍將的屁股。”

“上吧,英雄?”

雲雀裹著被子縮成小小的一團,她人快燒成了一團糊餅,迷迷瞪瞪地聽著車外的動靜,恍恍惚惚地想:

薄燐年少的時候……究竟是什麽樣?

這個男人既張揚又內斂,既放肆又穩重。他的過去是一個又一個江湖的傳說,懶散的眼神裏埋藏著一個又一個秘密。

“嘖,這醒了都。”薄燐撩起轎簾往裏看了一眼,伸過手來試了試女孩的額頭,“快熟了,您想撒什麽味兒的佐料?”

熟雲雀沒好氣地想拍掉他的手,奈何使不上什麽力氣,只能有氣無力地沖他吐泡泡:“噗。”

“大鳥,”薄燐剛想說什麽又剎住了,“……”

雲雀又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,薄燐這才註意到她手腕上串著的東西。雲雀居然給自己紮了個布藝的微型小鳥,上邊歪歪扭扭地寫著雲雀專有的狗爬體,左邊翅膀是寫著“大鳥”,右邊翅膀寫著“薄火”——

堂堂九錢偃師,連燐字都不會寫,寫了個火偏旁後意思意思地扒拉了幾筆,算是寫完了。

薄燐著實被她逗樂了,隨即剎住了表情:

——比翼。

薄燐的眼神晦暗不明,表情像是罩著一層連江的寒雨。他動了動手指,把布藝小鳥重新塞回了女孩的袖子裏:

你真不是個東西。薄燐對自己說。

“謔,你是不知道,”鶴阿爹探路回來,甫一落在馬背上就開始搖頭晃腦地念經,“這四季雪的風水選得‘上印玄武,下通百脈’,僻戾氣、渡血光,實乃——”

薄燐簡明扼要地打斷他:“梨花林能行車馬嗎?”

鶴阿爹老實巴交地一合鳥喙:“不能,窄得很。”

薄燐面無表情地接了話茬:“——實乃狗屁風水。”

薄燐叼著根草,反手掀開轎簾,在鶴阿爹“你懂個蛋!!!”的怒吼聲裏把燒得糊了吧唧的雲雀攔腰抱了出來。女孩子體溫高得驚人,呼吸間偶爾會有細小的閃電一掠而逝,那是她炁府不受控制而飛逸出來的靈子。

鶴阿爹憂心忡忡地伸過頭來,鳥喙撩開了雲雀散落在鼻下的鬢發,插著翅拐嘆了口氣。

四季雪仿佛一隅洸洋的山火,山遍野都是烈烈燃燒的芬芳。千樹萬樹的梨花斜斜地插在山坡上,仿佛一捧捧耀眼的炬火。

薄燐撣開落在雲雀臉上的梨花花瓣,免得女孩神志不清自己當零嘴吧唧嚼了,邁步走進三千朵燃燒的梨花裏——

——然後就震驚地停住了。

不遠處的梨花樹上,倒吊著條白花花的玩意,居然還在自己扭來扭去。

嘖,這大晚上的凈讓哥瞅著些陰間玩意。

作者有話說:

因為卡文卡得一拳砸穿天花板等不可抗原因,孩子大改了本章,並重新調整了女二人設,在此向各位讀者爹咪下跪道歉,孩子再也不敢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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